柳庄中,费长老与柳庄主已经赶回庄内,费长老一心惦记着门主交待的刺杀任务,一路之上丝毫未曾关心那柳夫人之死,只是在询问着如何召集死士的事情。

  柳庄主自然乐于见到此番情景,回到柳庄后,安排了护院将柳夫人尸首收殓,柳庄主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,一番做戏后,柳夫人的尸首就这样被草草安葬。

  踱着步子,心中还在盘算着柳夫人之死的细节。若是有任何疑点,将来自己绝脱不了干系,到底该如何在门主那儿蒙混过去。

  柳庄主转念一想,可毕竟死的是高廉的亲妹妹,若是那高廉不愿罢休,凉州官府这层面恐怕更加不好应付,此刻只有把门主蒙蔽,才能让高廉暂不追究,若要掩盖此事,自己恐怕还得靠那在正厅中等待自己的费魏。

  想到此处,柳庄主不由的伸手入怀中,将那面可以命令那班人的墨玉令牌紧紧攥在手心,有了此物,才能将自己的未来攥在自己手中。

  那班人虽然收钱办事,可对这墨玉令牌,是无条件的服从。若能将他们控制在自己手里,别说这小小费魏,就算是门主亲临,自己也无所畏惧。

  心中定下注意,柳庄主那张苍白的脸上坚定之色顿消,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踏入正厅之中。

  费魏正在厅中来回踱步,心中焦急异常。自己奉命来到柳庄,刺杀任务尚未开始,这柳庄就发生了此等大事。这柳庄内还有高家陪嫁来的下人,过几日,无论是瑯州还是金刀门都会知晓此事。

  那高廉若知此事,定不会善罢甘休,正想着如何将柳高氏之死撇干净,就看见柳庄主‘悲痛万分’的踏进厅来。

  “柳庄主节哀,柳夫人的身后事?”费魏假意关心问道。

  柳庄主将‘悲痛’神色收敛了些,开口道:“费长老有心,我已命人将夫人安葬,我与夫人恩爱多年,却没曾想今日却天人永隔,柳某心痛欲碎,定要擒住那贼人,以慰夫人在天之灵。”

  “老夫深感庄主此刻心情,可那...”费魏环顾四下,见无人,继续开口道:“可那截杀之事迫在眉睫,若此时因夫人的事有所耽搁,坏了门主之事,你我皆担待不起呀。我回庄之后就已将事情缘由写好,还请柳庄主过目。”费魏哪里还顾及的上柳高氏,一心想着自己前程的费魏说道。

  “柳某也知事分轻重,可高知州那...”柳庄主似是被费魏‘说动’,适才那‘咬牙切齿’要为夫人报仇的语调平和了许多。打开了费魏写向金刀门的信函,只见信中尽是将那柳高氏之死与他毫无关系的推脱之词。心中不由冷笑一声,这费魏老东西,还真是将自己撇的干净。

  费魏见到柳庄主送了口,‘趁热打铁’说道:“我在庄外就曾与庄主说过,只要门主开口,就算那高廉不肯罢休,也只得咽下这口气,只是这事我们如此禀报,可能说动门主?”

  柳庄主那阴骘双眼微眯,思索一番,放低声音向费魏道:“这信这么写,不仅说不动门主,恐怕费长老还会受到此事牵连。长老你想,此番你承重担而来,截杀之事尚未成,我夫人却先遭了毒手。长老也知,我夫人兄长乃是瑯州高廉,若他在门主面言长老与我的不是,只恐你这信中的只言片语...长老此后在门中的前程....”

  “那以庄主之见,如何应对才能化解。”费魏本就是一江湖客,被柳庄主那句门中前程顿时乱了方寸,挤出一副丑陋的笑脸,费魏全然不见白天的趾高气昂,竟向柳庄主由劝谏变为求教起来。

  柳庄主见自己的话唬住了这费魏,继续开口道:“不若如此,有江湖中人觊觎我柳庄财富,数十人夜袭柳庄,我夫妻苦战,长老助我夫妻二人击杀来犯之人,可他们四处纵火,就连夫人也在对敌之事,却遭了毒手...”

  费魏大喜,可想着此刻面露喜色,又恐丧妻的柳飘飘心生不快,压住心中情绪道:“此计甚好,门主定不再多加追究。”

  可转念一想又面露难色道:“可今天的事这柳庄众人皆已知晓,且不论令公子,听说你那老管事也是高廉府上陪嫁过来的,若有人透露了半点消息...”费魏欲言又止。

  柳庄主这时早已收起了他那副‘悲痛’神情,阴狠之色浮上面庞,向着费魏低声道:“那伙江湖中人虽被长老死战击杀,可他们却四处纵火,我儿院中火势凶猛,火光让凉州城中,也能看得到,这大火直将柳庄焚烧殆尽...我庄中护院,连同庄中侍从,皆死于大火之中...就连吾儿也被大火烧伤,幸得长老施救,才保住一条性命。”

  柳庄主说完,阴骘眼神望向费魏。

  费魏虽狠,却只想灭了那陪嫁来的老管事的口,却没想到柳飘飘竟然想用整个柳庄和百余条人命来掩盖此事,费魏被柳庄主这番言语震惊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。

  心中想到那柳高氏身后的高廉,他和自己在门主心中的地位,自己还是拎的清的。若自己受到这柳高氏之死的牵连,将来在门内再无法得到重用,费魏不舍自己半生漂泊才换来的金刀门长老之位。略一思忖,费魏咬牙回道:“无毒不丈夫,就依庄主之计。”

  柳庄主见费魏已被自己说服,开口道:“你我分头行事,务必不留活口,好在距离天亮尚早,还有时间行事。我会将庄中钱财可带的尽数带出,你我去往岭州城,那是雁北城回凉州的必经之地,我在那安顿好吾儿之后,我设法召集死士,你我同去完成门主交待的截杀之事。”

  “如此甚好,待今晚之后,我便修改书信禀告门主,尽言柳庄主强忍丧妻之痛,依然坚持随老夫执行门主交待的刺杀之事。”费魏眼中已透出杀意。

  柳庄主又装出他那副悲痛神情道:“既如此,此事之后,若寻得那贼人踪迹,还请长老定要为我夫人报仇。”

  二人既已定下此事,便分头而去。

  老管事此刻正在自己房中疾书,将今日柳高氏的死详记于信笺上,想着日出后,便往瑯州报于高廉处。将写好的信笺吹干,折好收入怀中,老管事拭去眼角泪痕。正想着柳高氏儿时的模样,又想起今晚柳高氏之死,越想越不对,老管事抽出手边的信笺,正要再写之时,听得门外几声闷哼。

  老管事不满的放下手中纸笔,打开房门怒道:“夫人才刚过世,你们便没规..”“矩。”字尚未出口,老管事感到自己喉中已被液体堵塞,双眼稍稍下移,只见鲜血已浸湿胸前衣襟。

  再望向面前柳庄主那持刀狞笑的模样,老管事伸出手来想抓住这人面兽心之徒,怎奈口中只发出“呜呜”之声,随后瘫软倒地,抽搐几下,便没了声响。

  随着柳庄主一刀封喉,老管家丧命后,这几处院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,柳庄主心知是那费魏已然动手,这院中无论护院、下人皆要成了那费魏的倒下亡魂,柳庄主只感压抑心中多年的重物落下。

  手中的金刀上缕缕鲜血滴落,柳庄主握紧手中金刀,跃向其他院中。

  不多时这凉州城西百顷之地的柳庄已鸦雀无声,离得近了却能嗅到血腥漫天的味道。

  这柳庄各院皆是尸体,侍从下人们横七竖八,一众护院们手中还紧握朴刀,却无挣扎之状,这些人皆喉咙中刀,死状可怖。这柳庄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。

  天色已近四更,柳庄那气势恢宏的山庄大门前停着两架马车。前车内,面部被火焚伤的柳溢正躺在马车中,依然昏迷不醒,后面一架马车上装满了数个大箱。

  一炷香后,只见柳庄内火光渐起,火势逐渐蔓延,越烧越大,直上夜空。在这夜色中,两道身影越过山庄大门,落于马车前,正是血洗柳庄的柳飘飘与费魏二人。

  “柳庄主肯舍得将这经营半生的柳庄焚毁,来保住老夫的长老之位,待刺杀之事一了,我定会在门主面前为柳庄主进言。”费魏向着柳庄主抱拳一礼道。

  “柳某全赖费长老照拂,哎,这柳庄乃是柳某半生心血,不过为门主和长老,烧便烧了罢。”柳飘飘忙托起费魏的手道。转头盯着那柳庄中的大火,已成不灭之势,回首继续说道;“长老放心,今日之事,你知我知,天知地知,将来还望费长老多多照拂。”

  “那是自然,那是自然。”费魏口中虽应承着。心中却想,此事既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,等到截杀万钧之事一了,这柳飘飘的活口也不能留。

  此人心狠手辣,且不论这柳高氏之死尚有疑点,就论他经营半生的偌大柳庄,说烧就烧,这份心性,这份狠辣,不得不防。自己来这柳庄之前,门中人皆说这柳飘飘是乘了高廉兄妹的冬风,才落得这好差事,现在观来,此人城府手段胜于常人,断不能留。

  柳飘飘看见费魏那眼中杀意一闪而过,已然知晓了这费魏的心思,面上不动声色,回首忘了一眼马车内昏迷不醒的儿子,柳飘飘向着开口道:“我儿遭逢此次劫难,这柳庄又毁于一旦,若这截杀之事成,我只愿长老在门主那替我父子美言几句,让我父子可在门下安然度日便可。”

  费魏见柳飘飘这等卑微姿态,更加缓下语气哄道:“若截杀万钧的事成了,老夫定在门主面前进言,让柳庄主入长老之职。”

  这二人各怀鬼胎,在这柳庄门前交谈着,待到火势已不可扭转,二人架起马车,一人一车,向着岭州而去。

  ————

  凉州城内,两个更夫在街上游走着,其中一人紧了紧身上的棉衣,打着哈欠拭去脸上的雪花骂道:“这鬼天,真他妈冷。”虽口中暗暗骂着,可手中仍是敲响了锣“笃笃——咣咣。”

  “丑时四更,天寒地冻~~”拖着尾音,另外一更夫手持梆子扯着嗓子叫嚷了一声。

  “当啷”一声,这二人手中的锣摔在了地面积雪中,更夫呆呆的望着天上,火光已将这冬夜照亮,似是火烧一般。

  呆立片刻后,更夫赶忙抄起地上的锣,猛地敲击狂奔起来:“走水了,走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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