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一行人在南水关附近找个小客店临时落脚,然后兵分三路。

  林大官人带一个随从,前往扬州府府学,而左护法张文和另两个随从则去打听盐商郑家的情况。

  而右护法张武负责在客店里看守行囊,免得出现丢失情况,毕竟这次携带了重金。

  等打听完消息回来,再根据情况,明日另找合适地方暂住。

  万历朝时,后世扬州城格局的雏形已经形成。

  西半部是旧城,东半部是近些年新扩展出的新城。

  后世的小秦淮河原本是旧城护城河,现在成了旧城新城之间的界河,当然现在也不叫小秦淮河,而是简简单单的就叫城河。

  旧城是行政区,府衙、县衙、察院等大部分衙署都在旧城,包括学校。

  而新城则是商业区,盐运司就在新城,商人大部分也都住在新城。

  林泰来想去府学打探消息,当然要过河去旧城。

  边走边问路,不到半时辰,便来到了位于旧城北边的府学。

  恰好有两个士子正从府学大门里往外走,年纪都不大,约莫二十到三十之间。

  林大官人连忙上前拦住了去路,两名士子正说着话,冷不防的被挡住了路,然后仿佛陷入了阴影笼罩里。

  抬头便看到一个雄壮的身形,仿佛遮天蔽日一样堵在身前,把阳光都隔绝了。

  两名士子顿时就吓了一大跳,难道昨天喝酒时嘲笑某粉头长得黑,被人找了打手报复?

  林大官人生怕产生误会,拱手道:“两位朋友,这边有礼了!”

  两名扬州士子这才注意到林大官人身上的儒冠和青衫,然后听到“朋友”这个读书人内部称呼,便稍稍松了口气。

  然后林大官人心急的问道:“大宗师可曾到了扬州城?”

  这个问题让对面两名士子有点诧异,如果是扬州士人,肯定知道情况,不需要在这打听。

  如果是外地士人,打听大宗师来没来扬州,又有什么用?大宗师在扬州考察士子,跟外地士子又没有关系。

  “这位朋友你打听大宗师作甚?”两人当中一个圆脸圆眼的士子疑惑的反问道。

  林泰来含含糊糊的答道:“在下与有旧,特来拜访。”

  说“有旧”也不算骗人,到底是旧怨还是旧谊,全看别人怎么理解了。

  于是那圆脸圆眼的士子立刻热情加倍,率先自我介绍说:“在下陆君弼,乃是本地人。”

  又指着旁边朋友说:“这位是宝应县朱讷夏,与我皆为生员。”

  然后对林泰来问道:“敢问朋友高姓大名?”

  林大官人考虑再三后,自报家门说:“在下苏州王禹声,目前只是个童生。”

  主要是他不确定,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已经在扬州城传开。

  毕竟自己在南京城折腾出了那么大的动静,而南京城和扬州城距离近,又因为交通线缘故,人员往来也十分多。

  所以为了避免多生事端,林大官人干脆就假托一个身份。

  陆君弼听到“童生”两字就秒懂了,这位高大朋友肯定就是提前来走后门打点关系的。

  那就又能说明,此人真与提学官大宗师有旧了,不然能有把握打点?

  熟悉世情的都知道,走后门也是要看门路和关系的。没有门路和关系,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。

  “王朋友来的正好!”陆君弼的热情再次加倍,“府学已经收到了大宗师的红票,他老人家三日后按临扬州城!”

  听到这个消息,林大官人这才放下心来,能赶得上就好。

  就怕提学官房寰已经到达,并且放完考试了,那自己再有本事也无法挽回局面。

  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,林大官人无意久留,又拱了拱手答谢过热情的陆生,转身就要走人。

  “慢着!”陆君弼赶紧喊道,然后又急忙上前扯住了林泰来的宽大袖子。

  林泰来瞅了瞅陆君弼的手,差点就条件反射式的打出一招袖里乾坤。

  这要是在苏州城,敢这么突然扯住自己的人,现在已经倒地不起了!

  陆君弼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,露出了亲切笑容说:

  “在下世居扬州,对姑苏风华仰慕已久,今日与王朋友一见如故,正想做个东道,多多讨教,王朋友何必急于弃我离去?”

  林大官人略感诧异,随便找个人打听消息,怎的还碰上了一个社牛?

  要是个美貌女士社牛,林大官人还有兴趣盘桓一番,男士就算了。

  他以后又不在扬州城混,对于结交这里的士子毫无兴趣,对方又不是历史上特别有成就的名人。

  所以林大官人推脱说:“在下初到贵宝地,仆役还在南门里等待,正要赶紧寻个暂住之处,暂时无暇应酬。”

  陆君弼笑道:“这不就巧了?我家在新城东关街上,有两处院落,专门赁与外地人租住。

  目前恰好有一处空闲,正屋加厢房,住个七八人不成问题,可借与王朋友暂住。”

  林泰来:“.”

  如果不是能猜出对方心思,林泰来就真要以为对方的取向非常人了。

  对普通人而言,能考中秀才生员就已经是天花板了。

  但秀才也是分等级档次的,不是每个秀才生员都有进一步参加乡试的资格。

  这位陆君弼八成是一个等级比较低的生员,想通过大宗师考试,提升等级,这样才能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。

  “无功不受禄,这怎么好意思。”林大官人继续推脱。

  他又不差钱,关键是他也帮不了这位陆朋友啊,他又不是真的和大宗师很熟。

  但社牛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,陆君弼豪爽的说:

  “王朋友这是哪里话,我这人就爱结交四方友人,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!”

  然后拼命想着挽留的由头,又开口道:

  “王朋友可曾听过前朝欧阳文忠在扬州所建的名胜平山堂?

  最近豪商郑家捐资重修平山堂,但目前只对本地读书人开放。

  我们正要找时间前往游览,王朋友可有兴趣同去?”

  平山堂是扬州城的传奇名胜,在城西北的蜀冈上,由北宋大佬欧阳修所建。

  站在平山堂,天晴时能望见数十里外的长江,以及江对面的山头,后来平山堂因为战乱而毁了。

  林泰来听到平山堂时还没什么感觉,但“郑家”两个字,立刻就生了兴趣,貌似很随意的问道:“重修平山堂的是盐商郑家?郑之彦?”

  陆君弼答道:“正是,原来王朋友也听过啊,同去否?”

  林泰来这才勉为其难的说了句:“固所愿尔。”

  陆君弼大喜,能结交上一个大宗师熟人,这次升级稳了。

  连忙道:“那现在就先去东关街,把住处安顿好了!”

  林大官人意味深长的说:“他日若有不周到得罪之处,还望见谅。”

 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陆君弼还以为是客套话,连声道:“见外了,见外了!”

  走在路上时,林泰来旁敲侧击的说:“我在苏州时就听说了一件事,刚过了正月十五,就有扬州盐商郑之彦来到苏州城,把我们苏州的清倌人花魁白姬的身契买下了。”

  从言行举止的气度来看,林泰来感觉这个陆君弼貌似在本地也是个人物,这样的人消息都很灵通,所以就想着多套点话。

  陆君弼答道:“听说郑员外马上要在平山堂办一场大雅集,并向各方文人征求诗词,为期三个月!

  而其中文辞最佳者,以名花相赠送,这个名花大概就是你说的白花魁了。”

  这个路数让林大官人有点熟悉,仔细想了想就想到另一段故事。

  晚明的时候,扬州有个叫郑元勋的江左富豪名士,造了个园子叫影园。

  园中开了黄色牡丹,郑元勋便向四方邀求诗词,并请钱谦益、冒辟疆等名士当评委。

  最后评选出了一位最佳者,郑元勋用黄金铸造了一对黄牡丹杯,送给了这位最佳者,号称为黄牡丹状元。

 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买走白姬的郑之彦大概就是未来那位名士郑元勋的父亲了。

  陆君弼答完了林泰来的话后,也旁敲侧击的说:

  “郑员外为了给重修的平山堂造势,可谓是不遗余力。

  听说这次大宗师按临扬州城,所有考试也会在平山堂举行。”

  林泰来好奇的问:“那地方能举行考试?”

  陆君弼又答道:“当然可以,郑家重修的平山堂平面不小,而且为了远眺视野,也是四面开阔。

  何况蜀冈上多有平地,搭建考棚极为便利。”

  随即陆君弼赶紧继续说:“等大宗师到了时,大概要先去蜀冈实地勘察,不知会不会让王朋友陪同?

  但王朋友终究不是本地人,所以另外也该有些个本地人随从,为大宗师鞍前马后的安排。”

  “啊,这”林大官人实话实说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  陆君弼“呵呵”了笑了几声,“那就等大宗师来了再说,先想想今晚怎么安排,让王朋友看看扬州城的风物。”

  说话间,几人已经到了南城,又走到那家临时落脚的客店。

  此时林大官人其他几个随从都已经在了,人均膀大腰圆,个个体态彪悍。

  从上千好汉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从,卖相能差到哪去。

  看着陆君弼眼皮子直跳,自己不会是误入强盗窝了吧?

  他亲眼见过的那些闯关踹卡的凶恶私盐贩子,外形也没这么唬人的。

  突然被抓来开会了,再欠一章。本月所欠三章,只能等27日散会后到月底几天再补,补不上切小jj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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