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善正要草拟一份。

  听到沈棠这话,抬头用眼神询问。

  “元良看我做什么?说得不够明白?”

  “说得挺明白,但主上不用润色一下?”

  送花圈奔丧什么的,问题倒是不大,哪怕两国交恶开战,但派遣使者去奔丧也是人情世故,吴贤再疯癫也不会将人杀了。只是明摆着说打了北漠来打吴贤,他还不气死?

  吴贤要是被气死,也省了麻烦。

  但主公在史书上的名声就不好处理了。

  沈棠眼睛瞥向躲在角落写写画画的起居郎,嘴角微抽:“润色个什么?上原话。”

  不知以往那些国主怎么忍得了起居郎。

  转念一想,她又了然。

  起居郎的脾气比茅坑石头还臭还硬,不让对方如实记录,人家甘愿伸出脖子等死。当然,也可能私下修史书、写野史。正史不一定正经,但野史一定狂野,只能放纵了。

  祈善道:“唯。”

  沈棠笑容带着几分恶劣。

  她有些期待吴贤扭曲的脸。

  “希望赶得及。”

  不出意外,自然来得及。

  当下可没移风易俗,几乎所有地方都兴土葬。下葬前最少停灵七日,富贵人家停灵双七或者三七,也就是十四天、二十一天。

  若能找到文士武者帮忙保存遗体,减缓腐烂速度,停灵时间更长。民间如此,王室勋贵更不用说,有些尸体甚至要等待豪华陵寝完工,或者等待伴侣寿终正寝一起下葬。

  停灵几年乃至十几年。

  听说最长记录是三十七年。

  吴贤这回丧妻丧子,还是连丧两子,丧事自然要大操大办。芈夫人对此颇为不解,那日吴贤提刀冲到妻儿三人灵堂,虽说没有做出过激事宜,最终被劝住了,但心中也有了芥蒂,之后几日不曾出现。她服侍吴贤这么多年,看得出来吴贤是彻底生出了火气。

  他对母子三人的情分,在高国与康国彻底撕破脸后,也被撕了个粉碎。纵然还有三分余情未了,剩下的七分必然是怨恨。既如此,他为何还要吩咐大肆操办三人身后事?

  吴贤有这般大度吗?

  “伴君如伴虎啊……”

  操办白事,还是先王后和两位王后嫡子的白事,可想而知有多耗费精神。芈夫人又是内廷宫妃第一人,多少人眼睛盯着她的错处。

  这些日子,她如履薄冰,战战兢兢。

  白日表现得无懈可击。

  一回到自己宫殿便累得不行。

  “阿妹聪慧,可有看出点什么?”

  失散多年的姊妹好不容易相逢,吴贤特地开恩让芈夫人妹妹久居侧殿陪伴她,也不拘着对方出入宫廷,这份荣宠也是独一份的。

  妹妹抿了一口茶。

  “国有大丧,外有战事。”

  大操大办王后三人的丧事自然不是因为吴贤有多深情念旧——当然,外人也确实因为他的大度而对他赞誉颇多,爱妻爱子,慈父心肠,连儿子逆谋弑父都能原谅,谁能说吴贤不爱发妻儿子?不计前嫌给三人操办一场漂亮的身后事——真正原因是因为开战。

  芈夫人久居深宫,不是很懂二者之间的联系:“这……我倒是不懂,难道不是因为外头打仗,才要节衣缩食,精简开支,省下的钱粮支援将士吗?何必浪费在白事上?”

  以往吴贤在外打仗,王后都这么做。

  由王后牵头,鼓励女眷生活简朴,吃穿住行都简单一些,节省下来的布帛钱粮拿去抚恤战死将士的妻儿老母,或者置办一批物资送往前线慰问将士。不多,仅聊表心意。

  芈夫人不喜奢华,每次都积极响应。

  吴贤还未登基之前,芈夫人一直帮着王后打下手,日日跟着,耳濡目染,也学了不少管家料理的本事。若非如此,吴贤建国之后,将中宫大权交给她代管,她也管不好的。

  妹妹说的,跟以往认知不同。

  妹妹耐心解释:“阿姊不要将两国战争想得多复杂,你只当是两户人家矛盾。姓吴的主人家丧妻丧子办丧事,上下服丧,隔壁姓沈的上来要将灵堂砸了,这是能砸的?”

  以往还有大丧不可举兵的不成文规定。

  如今没这么讲究,道理却一样。

  被砸了灵堂的人家不仅不会一蹶不振,还会憎恶来犯之人,继而爆发出强大气势,将没眼色砸灵堂的混账流氓赶出去,打死!

  吴贤图的不是名声,是图气势!

  跟气势相比,办白事花的钱不值一提。

  芈夫人若有所思点头。

  没想到还有这门道。

  “但——”芈夫人小心观察四周,确信隔墙无耳,才小声道,“两国开战,不是咱们这边理亏一些吗?这种情况,也奏效?”

  貌似是高国偷袭人家边境河尹郡在前,第二日又斩杀人家问责使者在后,人家不管高国有没有国丧,跑来砸灵堂也站得住脚?

  妹妹莞尔:“坊间庶民可知真相?”

  芈夫人摇了摇头:“大概是不知的。”

  大部分庶民为了一家生计奔波就耗干了心力,没有时间,也没有渠道去了解这些。

  “是啊,庶民不知。既然不知,那么事实真相如何,还不是由着朝廷说了?”妹妹笑容含嘲,“庶民不知两国为何突然交恶,但他们会知国母过世,举国大丧的节骨眼,邻国不管时间,不顾情面,举兵来犯。但凡还有点未凉热血,都不会让康国恶行得逞。”

  如此,吴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。

  同时还黑了一把邻国的沈棠。

  趁着邻国国丧的机会,举兵来犯的人,能是什么好人?从头到尾,他吴贤都只是中年丧妻丧子的可怜人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还未从悲恸中回神,又被至亲沈棠背刺一刀!

  民间传闻沈棠和吴贤棠棣情深。

  落地为兄妹,何必骨肉亲。

  如今却被背刺,这遭遇谁听了不同情?

  芈夫人张了张嘴,半晌没能消化这话,她的表情写满“居然还能这般颠倒黑白”几个大字。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吴贤的女人,神色讪讪:“毕竟是假的,不怕被揭穿吗?”

  假的真不了,真的假不了。

  “人的认知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。”

  就好比这世道对女子的偏见,深入骨髓,不是那么容易被纠正的。特别是庶民,一旦这群体先入为主认定吴贤是受害一方,再想让他们承认沈棠才是受害者,吴贤才是施害者,还是虚伪的施害者,难度不啻于登天。

  芈夫人神色复杂地回味这话。

  有她全权负责,吴贤就是甩手掌柜。

  只有必要时才会露面,做戏做全。

  他的意图也跟妹妹猜测那般。

  芈夫人面色如常,内心却陡生凉意。

  躺在棺椁内的可是他的发妻和两个嫡子,前者陪伴他走过最煎熬的岁月,少年夫妻到如今二十多载,结果连身后事都成了他政治作秀筹码,不知有几分真心,何其可悲。

  芈夫人愁思更重。

  但特殊时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。

  不过两日,康国使者来奔丧。

  芈夫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,手抖了一下。

  再三确认:“你说谁来了?”

  这个节骨眼过来是火上浇油吗?

  宫人道:“康国使者。”

  灵堂内分批守灵的外命妇也面面相觑。

  误以为自己耳朵产生幻听。

  事实上,康国使者前日就到高国王都了,上奏求见吴贤不成,被晾了一两天,今日才被允许过来吊唁。芈夫人匆匆赶来,一群外命妇都被安排去了侧殿,正殿站满朝臣。

  吴贤脸色比前几日更憔悴。

  “使者来做什么?”

  使者恭而有礼:“吊丧。”

  芈夫人仔细打量这名使者模样。

  使者穿着素净得体,其相貌艳丽张扬,精致逼人,可冲吴贤颔首微笑的时候,莫名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奸佞之相。与使者一道来的,还有个面相羸弱,眼下泛青的青年文士。

  “吊丧?是真心吊丧?还是另有他谋?”吴贤还未说话,有朝臣站出来冷嘲热讽。

  使者:“自然是真心。”

  吴贤冷淡敷衍:“沈国主有心了。”

  两国关系紧张,但死者为大,灵堂跟前还是不闹得难看了。因此朝臣并未多刁难,只是死死瞪着二人给王后三人上了三炷香。使者又冲着三口棺椁拜了一拜,耳尖听到有人在底下轻哼:“黄鼠狼给鸡拜年……”

  谁知道安的什么心?

  事实证明,使者确实没有好心。

  上完香,使者又掏出一封书信给吴贤。

  不用看落款都知道谁写的。

  吴贤知道沈棠狗嘴吐不出象牙,打开一看还是被气得心梗,冷哼着将信撕烂,狠厉视线在使者二人身上梭巡:“尔等倒是大胆!”

  此前刚砍过一个使者脑袋呢。

  也不怕自个儿脑袋也被摘下来?

  使者笑意从容:“吴国主不会的。”

  吴贤冷笑了三声,杀意毕露:“寥使者可知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?如此狂悖疯癫言论,于吴某是奇耻大辱,今日便是将你们二人斩杀于此,日后史书也诟病不得什么!”

  别看他这些年养尊处优,极少动武,但作为国主,他散发的威势只强不弱,整个灵堂都被可怖威压笼罩,寥使者却岿然不动,还神色自若:“吴国主当真要血溅灵堂?”

  吴贤反问:“有何不可?”

  “倒也没什么不可,只是,不知吴国主认不认得这个?”寥使者从容淡定,从袖中掏出一枚漆黑令牌,令牌中央有怪异的黄色标志。此物出现一瞬,吴贤气势猛地停滞。

  “看样子,吴国主认得它啊。”寥使者笑着将东西收起来,尽管他不喜欢众神会,但不得不说,狐假虎威的滋味真心爽,“认得就好,不认得,寥某今日真就枉死此地了。”

  吴贤微微眯着眼。

  他还奇怪为什么来奔丧的使者如此有分量,寥少美都派出来了,原来是有恃无恐。

  杀一个寥少美无所谓。

  但人死之后,麻烦也大。

  麻烦自然不止是因为沈幼梨,相较之下,神秘且人脉网络庞大复杂、纵横交错的众神会才更加让他忌惮。唯一让他放心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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