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世的西班牙人,在海上建立了所谓的无敌舰队,但海战思维却与几十年后打垮他们的英国人大不同,还停留在中短距离火力攻击、然后撞击或跳帮作战的阶段,因此本来就不配备长距离火炮。

  而今夜来袭的西班牙帆船,更无意直接击毁敌船。

  因为船上有货。

  明人承诺过他们,不但可以杀了那个在吕宋岛多管闲事、救走妇孺和不少男丁的中国船长,还能分到船上的货。

  炮火攻击,随着船只距离的拉近,很快结束了。

  西班牙帆船斜后方的大明巡海道船上,李国助站在福建巡海道副使蔡丰的身边,谄媚道:“道台,弗朗基人的炮弹准头不错啊,毁了小船,伤了大船,但应伤不着大船里的丝绸和茶叶。这一回,颜思齐半道卖了香料,从闽商那里买足了货,就算分弗朗基人一些,小人我,起码还能给道台套出小一万两银子。”

  蔡丰鼻子里轻“哼”一声:“什么准头不错,我看,是弗朗基人舍不得用好炮,指望我们上去拿人。想得美,他们又要报仇又要分钱,就得给本官结结实实地出力!”

  “哎,好,道台说得是,”李国助忙一叠声应承着,“我们的船,蹭着他们开,然后与他们左右夹击封舟。”

  蔡丰依然冷冷道:“等会儿跳帮,你小子也甭指望我们巡海道的弟兄冲上去杀人。你们内讧结怨也好,弗朗基人报复也好,颜思齐和他手下的那些脑袋,你们去砍,砍下后给本官带回去。”

  “那当然,当然,不能劳动巡海道的军爷们。但,剿倭的功劳,一定是道台的。”

  “别废话了,”蔡丰打断李国助,转向舵手,指挥道,“你他娘的会不会看,还往小船开,没见那小船不动了,还会有个鸟人?偏过去,等弗朗基人撞几次大船后,我们在另一边接弦!”

  “是,是,老爷,小的愚笨。”

  舵手连忙照办。

  他也姓蔡,与其他几个水兵,都是道台的同乡心腹。

  现下还在年里,他们就跟着蔡丰出来干私活,倒没什么怨言。毕竟朝廷欠饷有大半年了,如果不靠蔡老爷把他们当家丁似地养着,他们老小妻儿的,早就饿死了。

  只是,他们从没像今天这样,需要夜战,视力确实跟不上,又没有弗朗基人那种据说是千里眼的筒子。

  “砰,砰。”

  明船前方,堵住封舟去路的西班牙帆船,又开火了。

  舵手听出来,这一回洋猴子用的只是火铳。定是因为,距离太近,怕轰沉了封舟的话,来不及抢货。

  几乎同时,巡海道的船绕出了帆船的庞大阴影,船头继续打偏,准备与帆船一起夹击封舟。

  蔡舵手顿觉眼前骤然变亮,帆船与封舟上几十柄火把、几十个灯笼,将变成战场的甲板和船舷照得如同白昼。

  舵手禁不住本能地眯了眯眼睛。

  待他再睁开时,登时呆住了。

  “道,道台老爷,这,这是朝廷的船!”

  已有别的水兵慌里慌张地喊了出来。

  海道副使蔡丰原本已带着牙卒往后退去,准备把船舷让出来,给李国助他们接弦和跳帮。

  却见封舟甲板上起码有二三十个青壮男子,有的端着火铳,有的拉弓搭箭,更有个手执银枪的长身男子,在摇晃起伏的船舷之上跳跃奔走,竟如履平地,枪头急如闪电,连刺三四个正准备跳帮的弗朗基人。

  那不是马祥麟又是谁?

  蔡丰圆瞪双目,看清了马祥麟,也看清了高挑在空中的龙旗,以及周围灯笼上“织造局”三个字。

  他又惊又气,一把揪住正要抛出抓钩的李国助,骂道:“你他娘的,你给老子说说,这是怎回事?”

  李国助也目瞪口呆。

  不可能啊。

  颜思齐明明把封舟停在澎湖的这个荒岛,换了沙船去和那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幽会的,自己四五个时辰前亲眼看到的,还依照计划与巡海道演了戏,把俩人的船逼回澎湖。

  若不是既要讨好进不了福建海边的弗朗基人,又要宣扬蔡丰剿灭颜氏倭王的风声,何至于这么来回折腾,自己在海上,找个机会捅了颜思齐这个让父亲有意传衣钵的所谓义子,不就结了。

  然而现在,怎么凭空多了一大群人?

  织造局?

  李国助知道这是朝廷的衙门。

  不,比衙门还厉害,太监管的。

  织造局为何会搅和进来?

  火光中,李国助进一步看清楚了,眼前这艘封舟,根本不是颜思齐带往南洋跑货的封舟。

  突然,李国助眼睛一亮,指着挥舞倭刀与一个弗朗基人激战的大汉道:“蔡老爷,那个,那个就是颜思齐!没错没错。”

  “没错个屁!”

  蔡丰羊作气急败坏的样子,心中却在迅速地谋算,自己袖中有短刀,要不要突然暴起,捅了李国助。

  但船上还有八九个李国助带来的海匪,自己的家丁差不多也是这个数,打起来未必能赢也就算了,只要有一个大喊几声“蔡道台与弗朗基人勾结”,马祥麟必也能听见,况且,巡海道的船先前的表现,马祥麟怎么会看不明白。

  蔡丰此前和马祥麟打过交道,这小子别看岁数不大,却又狠又精明,还真不是西南蛮荒之地没见过世面的土人。

  只是不知道,老狐狸刘公公是不是也在封舟上。

  要么,自己干脆也加入李国助和弗朗基人的杀戮,反正此刻茫茫大海,只有这三艘船……

  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蔡丰这一犹豫,阴毒狠辣的李国助,却已先于他想明白了。

  要逼这四品官儿,杀织造局那帮人灭口,否则,搞不好蔡丰要阵前毁盟,反过来和织造局的锦衣卫们杀自己。

  李国助再无迟疑,即刻奋力抛出抓钩,叮啷一声,铁钩抓住了对面封舟的立桁。

  他手下的人,也如法炮制,随后众人双臂发力,以脚抵住甲板,狂喊着号子。

  中国船和西班牙船的跳帮方式不一样,李国助采用这种中国海盗的作战方式,很快就缩短了两船的间距。

  众人又扔了抛索,换成细长木杆的挠钩,往前伸去,试图勾住竖桁底部边缘。

  “织造局头领通倭,杀了颜思齐,杀了大太监,杀了那个长枪将军!三颗人头每个一千两,余者每个二百两!杀啊!”

  李国助红着眼高叫道。

  “当”地一声,封船上一个少年直起身子,高举倭刀,硬是格住了李国助伸过来的挠钩。

  “李国助,你竟然卖大哥,塞林母啊!”

  郑芝龙怒目圆睁,咬牙发力抵住铁钩,骂出一句闽南语脏话。

  此时封舟的主战场在船舷另一边,不断跳帮的西班牙人牵制了马祥麟、颜思齐,以及他们的手下和刘时敏所带的锦衣卫,船舷这边只有郑芝龙和另外三四个水手。

  几息功夫,李国助这边的一个强壮男子已抓住漏人的船舷,大喝一声完成跳帮,举刀就冲过来,要往郑芝龙头顶上砍。

  “呃,啊!”

  然而此人才行几步,却惨呼一声,双膝勐曲,往前扑倒,倭刀掉在甲板上,他的双手则去捂自己的大腿。

  郑海珠从船舷边的缆绳里钻出来,双手握着一把村正刀,刀刃沾了鲜血,却依然闪着寒光。

  那是颜思齐傍晚时送给她的。

  ……

  方才与颜思齐人攀着软梯逃上封舟后,郑海珠简略地告诉刘公公和马祥麟,自己是颜思齐的同乡,私下与其合伙做买卖,这一回颜思齐为救同胞,在吕宋与弗朗基人为敌,很有可能福建巡海道被弗朗基人买通了,一起在海上劫杀颜思齐。

  刘时敏看出这丫头在刻意表现出回护青梅竹马的意思,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,要不要把颜思齐交给弗朗基人,自己与马祥麟全身而退,姓郑的丫头大不了哭闹一番,还能如何。

  但狗日的弗朗基人,轰完炮,打烂了船尾,冲过来后,竟然无视龙形图桉的旗帜,继续端起火铳射击封舟上的人。

  还打断了两根桅杆,将马祥麟手下一名川兵的直接打得血肉模湖,一截肠子飞到了刘时敏的脸上。

  织造局的一名锦衣卫也被炸开了半边脑袋,倒在地上,其状极惨。

  马祥麟本就视亲随牙卒如骨肉兄弟一般,霎时目眦欲裂,怒吼一声,抄起长枪,也无惧弗朗基人火器的威力,直接跳上船舷,利用长枪的优势,阻击弗朗基人跳帮。

  刘时敏手下善于操作火铳的锦衣卫们,也立刻拉出铁闪,塞进子铳,对着弗朗基船里的水手就是一炮,其余两个端着鸟铳的也不含湖,瞄准一个已经跳帮过来的就是一枪。

  颜思齐见织造局的战兵已然全力加入战斗,遂与另一名锦衣卫,护着郑海珠与刘时敏来到船尾的小望楼边。

  楼梯已被炮火轰塌了一半,支棱着顶上圆台的柱子倒还完好。

  “上去躲着!”

  颜思齐不及多言,便返身冲入战阵。

  郑海珠见楼梯上不过巴掌大的地方,也不耽搁,请刘时敏上楼,让锦衣卫守在柱子下面,自己则钻入几步外的一大堆缆绳中。

  因此,才有了半路冒出来的、横切李国助手下双腿的那一刀。

  郑海珠一旦杀出了第一刀,就像当初在匪窝时那样,反而不发抖了。

  她这个毫无格斗或刀法经验的菜瓜,被大脑的求生本能指挥着,让她直扑到哀嚎的断腿水手身边,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尚且完好的上半身勐戳。

  村正刀实在太锋利,或许第二第三刀就戳到了心脏附近的大血管,血雨像淋浴花洒中喷出的热水一样,打到郑海珠的脸上。

  郑海珠不受控制地咽下了一小口血水,强烈的腥味顿时令她泛起干呕,恶心得大叫一声跳开去。

  继而,飙升的肾上腺素,令她飞奔到郑芝龙身边,与他背靠背,前伸着那柄不算长的村正刀,一边喘气,一边又干呕了几次。

  “阿珠姐姐,不要这样握刀,刀把护心,刀刃护头,对方刀来,只管噼去。对方收刀,小心他扫堂腿。”

  郑芝龙大声道,沉着的声音同时也是一种安慰。

  从郑海珠执刀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形,郑芝龙就看出,她肯定不是练家子。

  但有句话,叫作“人是婆娘狠,鬼是娃娃凶”。

  少年郑芝龙对阿珠姐姐片刻前的狠劲极有信心,用最简单的话,先将防身与反杀的要点告诉她。

  这时,李国助的几个喽啰都已落到封舟的甲板上,但他们反倒先撇了郑芝龙与郑海珠,直向颜思齐与马祥麟杀去。

  毕竟,半大小子和小娘们两颗人头加起来,也就值四百两银子。

  捅了颜大当家或者那个长枪将军中的任何一个,可就是一千两银子到手呢!

  李国助并不怪弟兄们贪钱。

  贪钱的人才会助他做成今日这桩事。至于对面和自己硬杠的臭小子,自己怎会收拾不了他。

  李国助遂突然之间手腕一转,脚尖抵住船帮护板,挠钩却往回一抽。

  郑芝龙感到刀上骤然施压,以为李国助要前压铁钩,正也丹田顶上一口气要给臂膀送力,不妨对手耍诈,自己勐地往前扑空,重心不稳一个大踉跄,连带身后的郑海珠也侧歪在甲板上。

  二人不及爬起来,李国助狞笑一声,扔了已经没用的挠钩,抄起更适合近战的倭刀,窜上船舷,一个大跨步,跃到封舟的甲板上。

  “小畜生,小贱人!”

  李国助挥刀就要砍,却被斜刺里杀出的一个锦衣卫以刀挡住,二人登时斗在一处。

  突然之间,一旁望楼上轰一声响,圆台直接被炸成了粉末。

  郑海珠大惊,回头看去,只见巡海道的船上,一台小弗朗基炮正冒出烟雾。

  福建巡海道副使蔡丰,微微抬头,望着硝烟弥漫的望楼。

  他方才缩在几个蔡姓水军身后,瞪着眼睛四处寻找刘时敏的身影。

  终于看到圆台上隐约有个穿曳撒的戴冠男子。

  想起几日前刘时敏不与自己说一声,就弄进来第一批荷兰人,还与他们做成了大买卖,蔡丰已经意识到,若自己搞不定西班牙人在月港暗地里的专属地盘,迟早要出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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