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来的很突然,

  突然到急促的北风砰砰砰地敲门,冰花一层层地结在窗子外侧,

  还有房间外传来的呼唤:

  “老奇怪——快出来看看——梨花又开啦——”

  他才知道入冬了。

  “来啦——”

  朝外应了一声,他从床上爬起,再到柜中寻出衣服穿上,直到确定裹得严严实实的,才开门出去——

  他向来怕冷。

  走出房间,木屋的大门并未关闭,此时正往里刮着风与雪粒,

  或许是初冬雪,并不是很大,一团一团漂浮在空中,恍惚间仿佛又到了春季梨花飘落的时刻,

  透过敞开的大门,便看到了已经站在屋外的归终,

  如同怀抱大自然般,她张开双手在雪地里转着圈圈,

  那头灰白长发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,其上已堆了不少雪团,

  梨花精突然变成了雪精灵。

  “真是傻乎乎的,”

  何离笑着摇摇头,莫名的,看见归终的活泼样子,就连寒冷都驱散几分,

  “快来啊,老奇怪,”

  傻乎乎的梨花精终于发现了站在门前的何离,转过身对他挥了挥手,

  何离在她说话前便已经迈步走来了,

  她抬头看着他靠近:

  “老奇...”

  “先等等,”

  何离只是自顾自地走到她身后,从兜里掏出一个梳子,

  然后迎着归终好奇的眼神,顺着那柔顺的灰白长发,将雪粒一下一下刮走,

  最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棉帽为她戴上,

  “把头发打湿就不好了。”

  “嘻嘻,知道了,”

  归终拱了拱微红的鼻子,笑着回应,

  她知道何离怕冷,两人便在夏秋时做了不少保暖的衣物,

  虽然对于已有神性肉体的何离来说,

  这些普通的衣物并无大用,

  但...

  “不做这些总觉得缺了些什么,”

  依旧是那句让归终半懂不懂的话。

  ...

  雪依旧在下着,秋末就已经掉完叶子的梨树,一夜之间居然仿佛又来到了春季,盛开了满树梨花,

  从远看去,银装素裹的山与层层叠叠的树,配合着林间小屋,竟成了一幅水墨画。

  哦,对了,还有那林间小屋内伸出的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。

  “这是谁?”

  何离捏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了半天,终究还是没认出,指着那个雪人,开口问道。

  归终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:

  “这当然是你啊。”

  “那这个呢?”

  何离又指着另一边高出一个头的雪人。

  “笨,肯定是我啦,”

  归终双手抱胸,扬起下巴。

  “...”

  何离低头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雪地里高低分明的两个雪人。

  归终侧着头看他:“怎么,不像吗?”

  他转身就走:

  “像像像...先回来吃饭吧,”

  “哦好...喂,我怎么感觉你在偷笑啊,”

  “没有,怎么会呢,梨花精雪人堆的这么好。”

  “是吗...”

  ...

  冬天的木屋里燃起了暖炉,

  晕黄的光透亮在玻璃上,归终原本被冻的发红小脸,也变的晕红起来,

  她此时坐在炕上,脑袋一下一下望着厨房,

  “还没好吗?需要我帮忙吗?”

  “好了好了,来了,”

  话音刚落,何离便端着一个大锅放置在了炉上,

  看着锅内那通红的汤汁,归终眼睛瞬间亮起,

  “好香,”

  “那是当然了,这个在我们那边叫‘火锅’,”

  “火锅?好有趣的名字。”

  “快尝尝...”

  窗外雪似乎变小了点,无声无息地在雪地上落下一层又一层,悄悄抹去一切脚印,只剩两个雪人一高一矮留在原地,任凭小雪在其身上堆叠,

  屋内两人端着碗正吃的大汗淋漓,

  “嘶,好辣好辣好辣,”

  梨花精嘴唇有些红,端着碗不停哈着气,斯哈间的空隙,又添了两口菜在嘴里:

  “好吃。”

  “辣就喝水,”

  何离笑着放下碗,为她递上一杯水。

  吨吨吨,

  喝完水,归终才能感觉到辣意消退几分,

 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气:

  “呼,真不愧是火锅,我感觉我肚子都好像在烧一样,”

  “那是当然了,冬天与火锅可是最佳拍档,”

  “这也是最佳拍档?”

  听见这个词,归终眼睛亮了下,她很喜欢这个词,

  她也不知为何,反正就是喜欢。

  “是啊,冬天吃上一次,直接就不冷了,”

  何离继续说着。

  “那冬天还有什么‘最佳拍档’吗,”

  归终继续问着。

  何离想了想,

  冬天给他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冷,

  “还有什么...”

  驱寒的话...

  心里一动,灵光乍现:

  “酒!”

  “酒...”

  听到这个字的一瞬间,归终一下子记起来了,

  她激动地拍着手:

  “我们在外面埋了几坛酒来着。”

  要不是何离说出这茬,

  还差点忘了。

  ...

  趁着天色还未全暗,两人披着棉袄便出了门,

  也不管小雪依旧在下,也不管北风依旧在刮,

  只因为一个灵光乍现,他们便顶着风雪出了门,

  听起来很荒唐是吧。

  但生活与故事,不就是这一个个‘荒唐’所组成的吗?

  更何况...

  细雪夹杂着惊喜声音在天边响起,

  “快打开看看,”

  “我闻闻,酒没坏!”

  “太好了!”

  当然了,还有这一小份惊喜便是更好了。

  ...

  屋门再次打开又关闭,

  “嘶——快让我尝尝,”

  “急什么,这就来。”

  浅黄如琉璃的酒液被倒入碗中,

  其余被装入壶里搁在炉上温着。

  “不能喝少喝啊,喝多了很难受的,”

  看着迫不及待端起碗的归终,

  何离忍不住提醒道。

  归终倒是不在意,反而是拍着胸脯说道:

  “哼哼,梨花小姐怎么可能被梨花酿醉倒!反了它还,”

  何离想了想,也倒是在理,随机端起碗,

  “那就干杯...”

  “干杯?”

  “嗯——这是我那的习惯,喝酒前不说这个会...”

  “会觉得缺了些什么?”

  “哟,不错,会接话了,”

  “那是当然,我可是聪明的梨花小姐!”

  “那就...”

  “干杯,”

  “干杯!”

  木碗相互碰撞,晕黄酒液在暖红的灯光下,散发出浓浓的香气,

  这便是属于冬日的曲调了...

  ...

  当然了,这段依旧有着余韵,

  “你个直娘贼!就让本梨花精试试你的利害!老奇怪,快躲本女侠后面...”

  暖和的屋里,弥漫着淡淡酒香味,

  梨花精终究还是被梨花酿倒反天罡了。

  待何离收拾完碗筷回来后,便看到了这样一幕,

  梨花精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,小脸酡红,就连衣衫的扣子也松了几颗...

  恍然间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,看见了靠在墙上无奈笑着的何离,

  大着舌头挥舞手臂:

  “老奇怪,快躲我后...”

  这是在...‘水浒三国’里面?

  “躲什么躲,你这样还不是分分钟被人抓去当压寨夫人了,”

  何离有些好笑地走上前,把她扶起换了个侧靠的姿势,

  扶起的间隙,梨花精依旧不老实,顺手搭住何离的脖子:

  “你这么弱...要当也是你当,”

  何离继续动作,随口道:

  “我当,我当谁的?”

  梨花精张合着嘴唇,吐出酒气:

  “你当我的,”

  “...”

  他没有再接话,将她扶好后,又拿下她搁在脖子上的胳膊,随后直起身子看她:

  “好好在这躺着,我去给你打热水醒酒,”

  “...”

  归终没有应声,只是乖巧地点点头。

  ...

  再次回到屋里时,归终已经浅浅睡去了,

  身上散发的酒意依旧让他皱了皱眉,

  “我真是摊上你了,”

  何离笑叹着俯下身,

  又走到房间外取出她的毛巾,浸入热水,拧干之后,

  再次扶起她的脑袋,轻轻抹着她的脸,

  抹完一道,凑近闻闻,依旧有酒气,

  便又抹了几道,

  待酒气变浅,

  他又看了看,梨花精呼吸似乎仍有些粗重,似乎仍处于醉意的难受中。

  再次俯下身,盆中水已微凉,

  他又走出去换了盆水。

  坐在床边,轻轻挪动她的双腿,

  扯下她的袜子,

  然后将白嫩小脚浸在热水里,

  或许是热水赶走了不少醉意,何离察觉到她的呼吸终于均匀起来。

  最后,用毛巾裹住玉足,擦干净其上的水后,趁着余留的暖意,放进被窝,

  又将她轻轻扶在枕头上,掖了掖被子。

  做完这一切后,何离才放下心来,

  轻手轻脚退出房门,正欲关灯关门,

 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浅浅的梦中呢喃:

  “老奇怪和梨花精...”

  “什么...?”

  何离有些没听清,侧着耳朵,

  黑暗的房间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:

  “...最佳拍档...”

  随后便是断断续续听不清楚的梦呓了...

  窗外的两个雪人头顶与肩膀上已积了不少雪粒,在风中静静站立,屋内的暖意依旧,透过门窗,消散在风中,

  雪依旧在下。

  自此,属于冬日的曲调已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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