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剑 【评点本124】四章 拼剑

小说:大剑 作者:九指书魔 更新时间:2024-08-14 15:33:06 源网站:xbiquges.com
  只是一瞬,白到耀眼。

  雪光炸开,又化做两条衣影,继而天地暗去。

  姬野平眨眨眼睛,在眩晕中,感觉世界渐渐恢复常态,这才发觉,挎住自己臂弯的正是燕临渊。

  郭书荣华神色如常,背对船楼,昂然直立,银衣上光痕流动,锁骨下三寸到左肩锋之间斜开了一道口子,萧今拾月倒飞出去,撞折大戟、撞飞了冯泉晓和云边清的尸体后靴底擦地又滑出两步,单膝下扎,左手捂胸,倒拄穷奇,喉头哽处,嘴角边流溢出一线犀利的红。

  两人之间的距离,已由两丈三尺,变成了三丈五尺。

  周遭五丈内的军卒干事大睁着眼睛,丝毫沒有察觉出自己手中的火把早已流烟而熄。

  这一瞬间的事,燕临渊、姬野平、燕舒眉这几人由于距离太近和角度关系,沒有看清,楚原、火黎孤温、索南嘉措、三明妃、讨逆义侠舰上的众侠剑客们由于远些,也沒看清,只有船楼上的常思豪居高临下,看得清清楚楚,此刻眼睛直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來,【娴墨:近处看不清,远处居高必看得清,因为距离能捕捉速度,这就和出车祸一样,自己出车祸,天旋地转不知出什么事了,别人一看,就一清二楚,写武功,总有人写成动作太快,谁也看不清,都看不清,还写个什么劲,所以作者偏偏要留一个小常坐在高处,把事看清,誓不作故弄玄虚文字,】

  “呵,呵呵呵……”

  萧今拾月歪在地上,居然笑了:“好小子,不用筷子,上手抓,”

  别人一片茫然,常思豪懂。

  不是因为他看见了过程,而是因为在海南回杭州的船上,萧今拾月以筷子为例,讲过剑法。

  不管什么兵器在手,总要有胆來镇,有人镇不住,临事手里有剑,自己却哆哆嗦嗦,把剑柄握得死死,这就是大错特错。

  要想用得好剑,得像拿筷子。

  小孩学用筷子,往往把劲使在筷子上,等注意力和劲头转移到食物上,就用顺了,用剑也一样,对方的心肝胃肾就是菜,他是个调皮孩子不让你夹,你不能发怒,逗着夹,闪着夹,轻轻松松,当是游戏,夹到了,人就倒下了。

  俩人都有剑,那就是筷子打架,怎么办。

  磕來打去,等对方筷子掉时再夹菜,俗了,想先点伤对方的手,,错,高手浑身都是煮鸡蛋,圆转变化极快,他不來抢菜,你想夹到他都不容易,打起來更不会给留出这么大余地。

  那怎么办。

  筷子使得好,要不格不挡,精细着自己,看准一个机会,见缝儿插针似地叨过去,一下钉到鸡蛋的重心,就沒跑了。

  讲完时,萧今拾月笑得很开心,说这听着像笑话,其实是比剑真诀,【娴墨:嗯嗯,晚上煮个鸡蛋,咱也练练剑法,】

  郭书荣华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。

  但高手和高手还不一样。

  常思豪看得清楚,刚才萧今拾月趁郭书荣华闪目之机冲步出手,而郭书荣华侧着膀子拼着挨这一剑的同时,右手拳出,在萧今拾月的膀根与胸腋之间捣了一下。

  他的做法等于是用左手使筷,当幌子,把人注意力吸引过去,看机会“啪”一伸右手,连盘子都端过來了,,,兄弟,你还夹呢。

  所幸的是,萧今拾月这盘菜不是那么好端,充其量这一击是在盘子边缘敲了一下,即便如此,也足以翻江倒海了。

  现在,施施然持剑而立的这位郭督公脸上,并沒有什么胜利的表情,银衣破口处隐约可见的半痕雪脯上,有一滴鲜血正亮亮嫩嫩地往下滑着,衣内流溢出的温香在甲板上弥漫开來,松爽、恬淡,却压倒了一切腥气,令人有了沐风走在花间春陌的错觉。

  “荣华粗鄙,萧兄见笑,”

  说这句话的同时,他微微地颌首,声音轻如此刻的目光。

  萧今拾月笑道:“我的笑可不是嘲笑,你脑子比我好,终归还是你赢了,”

  郭书荣华:“是啊,我是赢家,你和我比剑,我却和你比武……我怎能不赢,我一直都是个无聊的赢家,一直都是的……”他的声线渐变柔微,仿佛氤氲之气虚笼着衰草,呈现出一种荒芜。

  “快别这么说,”萧今拾月笑抿着嘴角的血,缓缓站起身,四顾着周围,道:“你的剑干净,手也的确干净,然而身份所限,这也怪不得你,现在这样,我已经很承情了,”

  这些话依然很怪,但在常思豪听來已属正常,而且之前不懂的,现今也有点懂了。

  剑法纯净,比剑就是比剑,而比武则是一场综合素质的较量,比剑和比武,在常人看來似乎沒有差别,而对这些人來说,有,而且很大。

 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萧今拾月的作为总是以武犯禁,必然要受国法制裁。

  而郭书荣华提出比剑,也不是真的要比剑,他只是在办公罢了,比剑的人,剑和手都可以干净,办公的人,身心却背负着太多……

  如果酒是权力,那么杯就是牢笼,圈禁着别人的同时,也在圈禁着自己,,这就是权力的人生,【娴墨:燕临渊误解的就是这个,一杯酒,一个人喝,象征中的牢笼只是小郭自己的牢笼,别人进不來,就只能进现实版的牢笼,故小郭上文说入杯的话不是要收阿月为手下,是要将阿月收监,】

  “谁知我心,”

  在这样一个位置,会有同事,却不会有同志,会有朋党,却不会有朋友。

  知心可以为友,当知心人出现,却又只能和他“办公”,此心更有谁知。

  毁誉不在心头挂,豁达自然人潇洒……经历着这些的你,居然还能笑着唱出这些话,内心里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自持啊。

  一直以來,也许自己都错了,苍水澜转身即去的潇洒原來竟非真的潇洒,而这世上,每日面对夹缝的,也远非只有自己一人。

  他忽然发现,自己不知怎地,竟然在抖了。

  这时候,有一只小而温暖的手按在了他的右肩上,那种恰到好处的温度和力度,令他肩头一松,呼吸为之宽解,抖动也随之平息下來,侧头回看,,身后一对柳叶眼正笑意盈盈,,这才想到:从燕舒眉抢去救护燕临渊时,绝响就闪人不见,原來不知何时,他已经潜到这艘旗舰之上了。

  肩松则气沉,曾几何时,自己也这样引导过他,可是,那竟然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,【娴墨:很多老人生气,肩膀就会耸起來,劝的人抹他前胸,拍他后背,都无缓解,其实这时揉他肩膀,把肩顺下去,气就能消大半,现在儿女都离爹妈远远的,面都见不着,更不用提这些了,佛门坐禅,有人讲叫“放骨”,最先放的就是肩胛骨,普拉提也讲沉肩,与此相类,但肌肉微有动作,不如禅坐沉的自然,本质上大家都是相通的,以禅坐之心來做普拉提,更有奇效,过去老僧坐四五十年,明白了一点人体奥秘,视如珍宝,又闭塞,不轻传,到现代社会,动作功用都可研究解释,早已沒有任何秘密可言,】

  只见秦绝响的食指竖在唇边一笑,朝左边挤了个眼,程连安含着笑容和他对过眼神,也冲自己微躬了躬身,,这不禁令常思豪暗暗奇怪:“从什么时候起,这两个小家伙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,”这时右肩头上有了笔划:“大哥,听我信号,咱们一起……”刚写到这,头顶风声忽起,曾仕权飞身从船楼顶上掠过【娴墨:刚才从船楼一楼打到船尾,这会儿是打上了楼顶,又打回來了,】,胡风、何夕大袖飞扬,如展翼巨鸟般随后追下。

  曾仕权的落点几乎就在郭书荣华身后,张嘴正要提醒一声“督公”,就见郭书荣华头也沒回,往后一扬手已然抓住自己衣领,往前一带,身子顺势摇起來左手剑出,点向空中二人,【娴墨:阿月小郭只对一招,即便不再出手,也该是姬野平出手了,却忽然转到曾仕权这边,行文变幻,】

  胡风、何夕骤觉青光一道冲天而起,都知厉害,由于师兄弟间日常对练喂招惯了,瞬间心念合一,各自出腿,脚掌相抵,“砰”地一声,空中两分,斜斜落在甲板之上,就地一滚翻身站起,与萧、燕、姬三人形成对郭书荣华的扇面合围。

  郭书荣华放开了曾仕权,笑看胡风道:“这大半年來,偃峰兄的武功似乎又有精进,”【娴墨:心理压制,】

  胡风拢袖道:“败军不堪言勇,在督公面前,这些微毫之进,何足道哉,”

  郭书荣华道:“你们师兄弟隐居洞庭不问世事,如今所做所为,都是为了替游老报仇了,”

  胡风道:“师恩深重,我等豁出破头,正要撞撞督公这尊金钟,”【娴墨:何苦呢,破头永远都是破头,金钟再撞也是金钟,】

  郭书荣华喟然点头:“几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虽千万人吾往矣,快意恩仇,不计后果,确是侠者风范,”

  何夕插进话來:“督公只怕错了,”郭书荣华:“哦,”何夕:“虽然自负东厂天下,可你背后并沒有‘千万人’,你只是孤零零的一个,”

  “呵呵呵,”

  郭书荣华仰望秋空明月,笑声朗似云开。

  他喃喃生慨地说道:“这些年來朝臣上本,无不诤诤骂谏,民众开口闭口,便是皇上昏庸,却从沒有想过,肯于容忍这些的人,其实已经开明到了极点【娴墨:不怪小郭敢如此放言,明朝的言官制度和前赴后继告状的风景,实旷古未有,说了廷杖打死你,至少人家还让说嘛,所谓言已行,死无憾,比“既不让你死,也不让你说”这种闷罐制度强太多了,】,元鞑主政,天下左衽而民众忍耻默然,大明建国,开明言路却致积怨盈渊,无智识者偏爱参政议政,受奴役之时,反倒心甘情愿、摇尾乞怜,这天下乃众生之天下,何尝只属于人类,可是竟有人将它推属于东厂,我等真是愧不敢当,”

  说到这儿,眼中又盈盈含笑,朝何夕望來:“大明建国多年,虽然百弊积存、此消彼长,那也是历朝历代所共有,非由大明启端,国家需要维持,朝廷需要清肃,各界需要监管,东厂既然天赋其责,自然责无旁贷,世上有多少百姓希望看到战争、发生内乱,相信他们还是站在国家这一边,荣华此來,代表的是无上皇权、国家利益、百姓心愿,先生说我背后无人,那么试问你的背后,又有多少呢,”

  甲板上一下子静了下來。

  楚原、胡风、何夕这三人与江晚不同,他们之所以跟随游老隐居,其原因就在于对国事政务毫无兴趣,对燕老所做所为也无法完全理解赞成【娴墨:三个自了汉,指望不上,】,这次來帮姬野平,也只是为师报仇心切,并沒有想过什么起义造反【娴墨:有小我无大我的人,不言高下,高下已判了,】,至于东厂监摄天下,确为皇权所赋,说來冠冕堂皇,那也无可如何,因此三人听了虽不认同,一时却也佶屈难辩,【娴墨:上文刚说完这些人是“侠者风范”,作者是何用心,】

  就在这时,忽听晚风中传來悠扬歌声。

  夜暮星沉,早已过了归舟时刻,由于此地的战况,过往商船甚至从昨晚开始就已停航,渔家更是早该避得远远才是,竟还有人敢高唱渔歌。

  细听时,那歌中正唱道:“谁说鱼儿乐哟,江中有波折,虾蟹食我子哟,鱼鹰把我捉,避开金钩钓哟,当头有网罗,实苦真实苦哎,奈何复奈何,”

  歌中况味隐约,令人疑惑,众人循声移目,只见在上游船岛剩余的零散船只间,有一条竹排正推冰破雾般穿过,向这边撑來。

  军卒们忙将火把举高,照亮江面。

  只见竹排前部站立之人白衫飘猎,正是方枕诺,足下横着江晚的尸体,筏子后面坐定一人,头戴宽沿去顶的马连波草笠,袖管、裤脚高高挽起,膝侧放着一个篾编鱼篓,手中长篙碧青翠绿,颤颤巍巍斜担腹前。

  这人从修罗场中穿來,歌声竟无丝毫虚颤,显然大非寻常。

  姬野平听着歌声,望着那渔夫,两眼圆圆大瞪,神情有些恍惚。

  竹排快速切近,军卒下望之际见底下有方枕诺在上面,既不好射杀,又不好阻拦,犹豫待命的功夫,就见那渔夫欠身把江晚的尸体掮在肩上,同时一拢方枕诺的腰,长篙点处腾空而起,登上旗舰。

  姬野平驼了颈子探着眼,往草笠下看这渔夫面目,见他形容黑瘦,长方脸,短须末端打着卷,仿佛一堆生锈的鱼钩七扭八歪钉在了下巴上,先有三分迟愣,跟着道:“……是你吗,”【娴墨:有人刮了胡子,有人长了胡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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